Avsnitt

  • 我一直以為記憶是靠時間堆砌,同樣又是靠時間沖散的洪流——只要咬緊牙關看著微黃的日曆紙一頁頁被撕走,我終有一天可以忘記有關阿姆斯特丹的一切。
    也許世界很大,但我實在太渺小;渺小得連畢業後我都繞了半個圈走到地球的另一端,依然會誤打誤撞地認識了一個香港男人。
    那個滂沱大雨的夜晚,他醉得連鼻涕眼淚都滲得成一杯酒的份量,迷迷糊糊就捉上我的手腕、歇斯底里跟我大喊他的前度死了。
    𝐈𝐭’𝐬 𝐠𝐨𝐨𝐝 𝐈𝐭’𝐬 𝐠𝐨𝐨𝐝
    𝐆𝐨𝐭 𝐩𝐥𝐞𝐧𝐭𝐲 𝐨𝐟 𝐭𝐢𝐦𝐞 𝐭𝐡𝐢𝐧𝐤𝐢𝐧𝐠 𝐨𝐟 𝐰𝐡𝐚𝐭 𝐭𝐨 𝐝𝐨
    𝐈𝐭’𝐬 𝐠𝐨𝐨𝐝 𝐈𝐭’𝐬 𝐠𝐨𝐨𝐝
    𝐏𝐞𝐨𝐩𝐥𝐞 𝐚𝐫𝐨𝐮𝐧𝐝 𝐦𝐞 𝐭𝐡𝐞𝐲 𝐬𝐡𝐨𝐰 𝐦𝐞 𝐬𝐨𝐦𝐞𝐭𝐡𝐢𝐧𝐠 𝐯𝐞𝐫𝐲 𝐧𝐞𝐰
    在悉尼的小旅館過夜,讓我想起一些陰森的外國恐怖片場景,昏黃的燈光跟殘舊的木製傢俬彷彿埋下了一些逝去了的靈魂:跟陳逸抱著時,我總覺得有人幽幽地盯實我們。
    我沒有把這些無稽的迷信告訴他,畢竟一個醉得昏了頭的男人連順暢地把長褲脫下都有難度,何況要聽一個新認識的女人說些無厘頭的想像。
    陳逸的體溫不似一個人,連手腳都異常冰冷過人。我把長髮圈著他的頸勃,輕輕把髮尾揉搓他的耳垂;他在半醉半醒間抖了一下,整個人就似一塌軟下來的泥濘纏在我身上。對於男人粗大的骨架,我的確尚未完全適應過來,但他今夜的柔弱卻把性別的枷鎖完全褪去——
    𝐅𝐥𝐚𝐬𝐡 𝐨𝐮𝐭 𝐬𝐮𝐝𝐝𝐞𝐧𝐥𝐲
    𝐎𝐟 𝐜𝐨𝐮𝐫𝐬𝐞 𝐈 𝐝𝐢𝐝𝐧’𝐭 𝐬𝐞𝐞
    我只當他是一個人,一個需要被緊抱的人。
    這張大床沒有性的慾望,也許只是今晚沒有。儘管我倆幾乎是抱成一團肉,彼此都沒有半點不安份,各自的雙手只是一直擱在對方的背後。
    「你有冇去過阿姆斯特丹?」他酒醒後瞥了我一眼,眼神裡分明意識到我只是一個酒吧裡的陌路人,但他繼續放肆地把整個重量壓在我的肩膀上。
    「嗯,嗰年聖誕好凍。」我稍微調整了自己的姿勢,再抱緊了他一些。
    窗外的冷雨明明應該被暖氣驅散,但我卻開始跟陳逸的體溫一同緩緩下沉,忽然覺得很冷、很冷。
    「佢嗰年去咗阿姆斯特丹,鍾意咗個女人。」他說。
    沒有散落的白色、夜半的聖誕鐘聲,我心裡卻湧起了莫明相似的不安,猶如重返那年在阿姆斯特丹的聖誕夜。
    他叫陳逸,我其實一早見過這個名字。
    //
    在這個空間裡,陳逸並沒有提起過她的名字,只是零碎地提起一些有關她的事,包括她愛的女人叫葉婷、她又是如何死掉。
    喪禮在上個月完成後,陳逸就跑掉了。因為他有親戚在悉尼,所以他不顧一切地留了在這邊,他說暫時都回不去那個城市。
    𝐁𝐮𝐭 𝐰𝐡𝐞𝐧 𝐭𝐡𝐞 𝐧𝐢𝐠𝐡𝐭 𝐠𝐞𝐭𝐬 𝐝𝐚𝐫𝐤𝐞𝐫
    𝐂𝐚𝐧’𝐭 𝐬𝐭𝐚𝐧𝐝 𝐚𝐧𝐲 𝐥𝐨𝐧𝐠𝐞𝐫
    𝐓𝐡𝐞𝐫𝐞’𝐬 𝐚 𝐩𝐚𝐫𝐭 𝐨𝐟 𝐦𝐞 𝐬𝐚𝐲𝐬
    𝐒𝐡𝐞 𝐢𝐬 𝐛𝐫𝐨𝐤𝐞𝐧 𝐢𝐧𝐭𝐨 𝐩𝐢𝐞𝐜𝐞𝐬
    𝐖𝐡𝐞𝐧 𝐲𝐨𝐮 𝐜𝐡𝐨𝐨𝐬𝐞 𝐭𝐨 𝐥𝐞𝐚𝐯𝐞
    我凝視陳逸手裡點起的煙,想起她連肉身都已化為毫無重量的的灰燼埋在深海裡,也許現在已經飄得很遠;有關她的記憶卻頃刻在腦海裡慢慢聚焦起來,她的髮色、耳環、衣衫逐漸成為一個完整的構圖。最後一次見她的白色羽絨,猶在眼前。
    想著想著,我依然沒有哭,反而覺得有點好笑,那些笑意在喉嚨底擾攘未幾,我便真的在陳逸面前笑了出來。
    「好荒謬啊可?我知道,講出嚟係有啲老土,好地地一個人又點會死。」他對我的反應沒有半分驚訝,反而覺得非常合理:
    「唔好意思,要你聽我講呢啲嘢。」他說罷,就吻了我額際一下。

    𝐒𝐨 𝐝𝐞𝐞𝐩 𝐭𝐡𝐚𝐭 𝐈 𝐭𝐡𝐨𝐮𝐠𝐡𝐭 𝐈’𝐯𝐞 𝐠𝐨𝐭𝐭𝐞𝐧 𝐨𝐯𝐞𝐫
    𝐲𝐨𝐮 𝐲𝐨𝐮 𝐲𝐨𝐮 𝐲𝐨𝐮 𝐲𝐨𝐮 𝐲𝐨𝐮
    𝐖𝐢𝐬𝐡 𝐈 𝐜𝐨𝐮𝐥𝐝 𝐠𝐨 𝐛𝐚𝐜𝐤 𝐝𝐚𝐲𝐬 𝐛𝐞𝐟𝐨𝐫𝐞 𝐈 𝐦𝐞𝐭
    𝐲𝐨𝐮 𝐲𝐨𝐮 𝐲𝐨𝐮 𝐲𝐨𝐮 𝐲𝐨𝐮 𝐲𝐨𝐮
    𝐒𝐨 𝐝𝐞𝐞𝐩 𝐭𝐡𝐚𝐭 𝐈 𝐭𝐡𝐨𝐮𝐠𝐡𝐭 𝐈
    外面的雨聲依然嘩啦嘩啦地響。今晚是悉尼第幾個的雨夜,我已經記不清楚;但這個夜裡的轟隆是從一個意識傳入另一個人的意識裡面,與夜空裡的雷聲無關。
    我們靜靜地躺著、任由時間繼續無意義地往前,他也索性把嘴巴封上了;除了吻我之外,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陳逸應該不知道她當年拿著信紙哭得連他的署名也化開了。
    那年短暫的煙火已逝,她早已成為我大學尾聲的一個舊人;今夜的事亦注定是一場巧合的難堪,一但離開這個地方便會消失,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在今晚結束以前,我和一個新認識的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想著同一個女人。陳逸終究都沒有問過我的名字——我想對他來說,他永遠不知道我就是葉婷會比較好。

  • 收拾完最後一批零散的雜物後,我蹲坐在門口的木色矮櫈抽煙。矮櫈是朋友二手轉讓給我們的入伙禮物,玻璃煙灰缸則是跟他一起在雜貨店買回來。吸了兩三口,我便用指頭輕輕一彈,煙灰散落在煙灰缸崩了角的邊緣。

    我笑了一笑,朝著破出裂痕的崩角再彈一下,用煙灰填滿缺口。一想起昨晚的事,我連僅餘的不捨都沒有,彷彿從混沌裡醒來,再三肯定自己不會再對這個地方有一點留戀。

    幸好,一切都是短暫的。

    趁著他還未回來,我已經偷偷把所有行李執拾好。我在門前提著行李回頭一看,這裡的一切還是跟我搬過來沒甚麼分別,但我知道這一眼會是最後一眼。

    我不會再回來,都沒有好好說再見的必要了。

    /

    我起初認識他的印象,是一個好好先生。

    應該說,他是全世界眼中的好先生——

    不吸煙也不飲酒,生活習慣離不開運動,就似天生就散發陽光的人。而且他對朋友也好,基本上甚麼事都說沒有所謂,所以大家都很喜歡跟他做朋友。

    誰不喜歡善良又沒有所謂的人呢?

    所以我們順其自然地拍了拖,他叫我搬去他租的單位住:同居生活的開端,總是美好的。

    我抽煙他不抽煙,那陣時他卻拉著我在雜貨店買煙灰缸。他站在貨架前徘徊,最後拿了一個玻璃製的上手,愜意地笑了笑,說買給我在他家裡用。原本我都沒有打算在他家抽煙,如今一來,我便覺得他大方得誇張,畢竟二手煙一點都不好聞。但我想是對另一半的包容吧,而且他還是個善良的人啊。

    所以我真心真意覺得,跟他在一起很幸福。

    後來我發現他會面向牆壁喃喃自語,眼神遊離不定,好像沒法聚焦。我覺得一個人會自言自語也很正常,我平時洗澡都會暗裡對住鏡裡的自己說些造作的話,好像是扮上台領獎跟大家分享之類的事,通常就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在正常生活裡達成的,就會對著鏡扮演一次。

    我想他都需要適當的空間做自己,像我的洗澡時間一樣,最好沒有人前來打擾。

    //

    濃厚的味精讓我從睡夢中清醒過來。雖然他讚我今晚煮的咖哩很香很好吃,但口味重得連我自己都口渴得想死,我沒有覺得真的很好吃。翻開床鋪走到客廳,房間沒有人,客廳裡也是一個人都沒有,我想他是去了廁所。我喝好了水之後順手就點了根煙,打算抽完就回房睡覺。

    猛然我聽到廁所傳出一陣謾罵,兩個詞組不斷交替,他重複地說著「死八婆」和「食煙」,伴隨踢門的響聲,似一種連綿不斷的咒語,不知何時才完結。他嚇了我一跳,嚇得我把整個煙灰缸跌在地上,脆弱的玻璃崩便爛了一角。我一邊想著,其實他是不是不喜歡我抽煙,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呢?想著想著,我把手指縫夾著的煙弄熄了,拍拍廁所的門,想跟他說個清楚。

    他卻一臉笑意地走出來,問我為什麼還不睡,語氣和聲音跟我剛才隔著門聽的完全是兩回事。我直接跟他說,你不喜歡我抽煙應該直接說啊,我可以不在家裡抽。但他居然繼續保持他那種瞇著眼的微笑,跟我說抽煙沒有關係,他真的沒有所謂。

    之後他把煙灰缸遞到我面前,繼續微笑,笑著叫我不要怕,想抽煙就抽啊。

    我明明沒有聽錯,他剛才就是在廁所罵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見識到他的「善良」,原來有多可怕。

    ///

    最後一夜躺在這張床,他像平時一樣抱著我入睡,隨意地把大腿疊在我的盤骨附近。跟平日相若的睡姿,我卻覺得似一道壓下的蠻力,讓我不能呼吸暢順。

    雖然只是很小事,真的很小事,但這種反差就是如此讓人生畏,甚至開始懷疑他其他面向的真誠是否都是裝出來的——

    他說過喜歡我的長髮、喜歡我煮的咖哩牛、喜歡我在他露台邊種的花。他摸著我的長髮時,是否蠢蠢欲動想把它剪走;剛才替我洗碗時,是否在心裡抱怨著我煮的咖哩太濃;我在他面前澆水淋花,他是否覺得這些植物其實一點都沒有用呢?

    這些事我沒有辦法證實,但我眼裡的他彷彿變得不似人形,就像盯實一隻字太長時間後的狀態,再認不出本來的形狀;躺在我身邊的人是誰,我都開始不知道了。

    這個無眠的夜晚,我已經決定第二天要搬走——

    我害怕絕對善良的人。因為他太貪心,貪心得把那些真性情活埋得七七八八。其實他要是小心翼翼,還可以繼續用善良之名生存下去,至少可以再騙我一會兒。

    回想昨晚,他罵我是「八婆」時,我們雖然隔著一道木門,也連他罵我的神態都從來未見過,我就已經從他的家悄悄地離開了。可能對他有點不公平,畢竟每個人都有些很努力、但無法在正常生活裡做到的事,正如我暗自對鏡演的獨腳戲一樣。

    不過霎眼間我的確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終於擺脫了一個絕對善良的人:這種人就是普通得隨處可見,彷彿走到哪裡,都總會有一個,只是我未曾發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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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些社工、警察,還有我的家人,一直在下面大呼大喝。他們很厭惡地仰視我,大喊著叫我不要再「黐線」,只得母親哭著揮手叫我下來。那個社工一邊扶著母親,一邊用哄著小孩的語氣勸我下來,但我知道他們全部都是同一夥的。

    我稍微一動,他們便緊張起來——

    其實我只是想換個姿勢,畢竟蹲在這裏久了,雙腿一定會麻痺。我會爬上來,並不是因為想自殺,只是有個女人曾經告訴我,深水埗最好的風景,全都在棚架上。

    /

    從這裡看出去大街的視野,就似進入了另一個我從未探索過的維度;甚至連這裏吹過來的風,我都覺得比起更加清爽。我一邊走動,一邊捉實棚架的竹竿;樓下的尖叫聲卻沒有停止過,我覺得很嘈吵便停止了移動,先戴上了耳機。
    ᴡᴀᴛᴇʀ ᴅᴏᴇꜱ ɴᴏᴛ ꜱʜᴀᴘᴇ ᴍᴇ
    ꜰɪʀᴇ ᴅᴏᴇꜱ ɴᴏᴛ ᴄʜᴀɴɢᴇ ᴍᴇ
    ᴡʜʏ ᴅᴏ ʏᴏᴜ ʟᴏᴏᴋ ꜱᴏ ꜱᴜʀᴘʀɪꜱᴇ
    ꜱᴏʀʀʏ ɪ ᴀᴍ ɴᴏᴛ ʏᴏᴜʀ ᴋɪɴᴅ

    有人看風景喜歡到山邊,有人看風景喜歡到海邊;而我喜歡在棚架上看,跟他們看風景的地方稍為有些分別。我開始留意到對面大廈的居民紛紛推開了窗戶:有些人舉起電話在拍攝,有些人在竊竊私語——

    其實我很清楚外界的人如何看待我,他們覺得我是「黐線佬」:所謂的「黐線」,是因為他們不明白我在想甚麼、做甚麼。

    ᴡʜᴇɴ ʏᴏᴜ ʟᴏᴏᴋ ᴍᴇ ɪɴ ᴛʜᴇ ᴇʏᴇ
    ᴅᴏɴ’ᴛ ᴛʀʏ ᴛᴏ ʟɪᴇ
    ᴅᴏɴ’ᴛ ᴛʀʏ ᴛᴏ ʜɪᴅᴇ
    ᴡʜᴇɴ ʏᴏᴜ ʟᴏᴏᴋ ᴍᴇ ɪɴ ᴛʜᴇ ᴇʏᴇ
    ᴡʜᴀᴛ ᴅᴏ ʏᴏᴜ ꜱᴇᴇ
    ʜᴜᴍᴀɴɪᴛʏ ɪꜱ ᴋɪʟʟɪɴɢ ᴍᴇ

    但我真的覺得沒有所謂,本來做人都已經太痛苦了。如果還要過份在意外界的目光,就會像以前一樣,只是不斷跟隨別人的步伐、成為外人眼中所希望我可以成為的「自己」。

    ᴅᴏɴ’ᴛ ᴋɪʟʟ ᴛʜᴇ ᴠɪʙᴇ

    如果她還在這裏,我知道她一定會陪我爬上來。

    //

    我告訴過她,我的母親曾經哭著對過我說,我變了許多。

    自從我沒有再做那份日復日的文職工作後,母親便開始擔心起我來。其實我只是厭惡了昔日刻板的工作環境,所以辭去了工作。不過母親一直堅信我是被解僱的,而且還覺得沒有正職就是被社會邊緣化的廢物,她愈日夜囉嗦著我,我就愈不想理她,於是困著自己在房間裏——

    日子久了,她便找社工上來,跟社工說我精神應該出現了問題,哭著問社工怎麼辦。

    ɴᴏᴛʜɪɴɢ ɢᴏᴇꜱ ɪɴ ᴠᴀɪɴ
    ᴡᴏʀᴅꜱ ʏᴏᴜ ᴍᴇᴀɴᴛ ᴛᴏ ꜱᴀʏ
    ʟɪꜱᴛᴇɴ ᴛʜᴇᴍ ᴍᴜʟᴛɪᴘʟᴇ ᴛɪᴍᴇꜱ
    ɪꜰ ɪᴛ’ꜱ ᴏɴʟʏ ᴀ ᴅɪꜱɢᴜɪꜱᴇ

    她聽罷便拍拍我的膊頭,然後輕力摟著我的肩,說她明白我,叫我繼續做自己就好。聽到她的認同,我便更加有動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拿起噴漆牽著她走、走到城市不同的角落噴下我想表達的事。

    有時候我會做一些散工,不用工作時就到處去噴牆畫壁。雖然做這些事不能太張揚,但我卻很享受這種在光線之外的生活體驗:我的創作根本不需要刻意地打上鎂光燈,碰巧有人在某個抽煙的時刻蹲在後巷就會看到。

    我這種人對生活的要求跟普通人可能也不太一樣,有人覺得我的不穩定是不負責任,但我覺得對自己人生最負責任的方法,就只是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有一晚我又牽起她跑到某個後巷噴漆,附近有一個罩著綠色紗網的棚架,她指著棚架問我:

    「你有冇試過爬上去?」

    ᴡʜᴇɴ ʏᴏᴜ ʟᴏᴏᴋ ᴍᴇ ɪɴ ᴛʜᴇ ᴇʏᴇ
    ᴅᴏɴ’ᴛ ᴛʀʏ ᴛᴏ ʜɪᴅᴇ
    ᴅᴏɴ’ᴛ ᴛʀʏ ᴛᴏ ʟɪᴇ

    我搖搖頭。她待我噴完之後便拉我到棚架的底下,笑著說棚架上的風景是深水埗最好的風景。那個夜晚她穿了一條白色的長裙,那個飄揚的裙擺在我腦海裏直到如今都揮之不去。

    我們約好了,下次她穿褲子時要一齊爬上棚架看風景。

    ʜᴜᴍᴀɴɪᴛʏ ɪꜱ ᴋɪʟʟɪɴɢ ᴍᴇ

    ///

    回家之後,我為了避開母親的哭聲,又再次躲進了房間、塞上耳機。

    ᴅᴏɴ’ᴛ ᴋɪʟʟ ᴛʜᴇ ᴠɪʙᴇ

    如果她還在這裏,我知道我就不會這樣孤單了——

    至少她會陪我一起做這些別人眼中的狂事,可是她就是消失了。

    我噴過的噴罐、染了油漆的T-shirt,甚至是我親自爬過上去的棚架,通通都和我一起留了在這裏,她悄悄的消失,讓我有一刻懷疑過這個人是不是我憑空想像出來的。

    但是沒有理由啊。

    我盯著書桌上的證件,那張證件相明明是她陪我去拍的。還記得拍完之後,她還笑瞇瞇告訴我,有了這張證件搭渡海小輪便跟她一樣有半價優惠。

  • 天開始亮了。未待晨鳥的初鳴響起,我便開口叫你走。你有點詫異地停下動作,怔怔地看我,似乎無法相信我會主動叫你離開。

    於是我打開了衣櫃,替你逐件收拾好你的衣衫:你皺了的裇衫,是我替你燙平的;你過長的牛仔褲,是我幫你改短的;你破了洞的襪,是我一針一線幫你縫好的。

    每把一件衫擺進行李箱,就似一個總結,總結我在你身上花過的心機。不過我又很清楚,這些好意已經停滯在某個時間點,沒有再前進過。我留得住過去的你,眼前和將來的你,我抓不住了。

    你哭了,走過來用指尖扯著我衫尾,不斷喃著對不起。我繼續低頭收拾你的東西,輕聲叫你不用道歉。

    畢竟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啊。

    /

    我覺得自己幸運,因為我沒有想過可以跟你在一起。

    你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我很喜歡靠在你肩膀,看你專注地做音樂的模樣。雖然我對畫面上的流動一竅不通,到底第三個八拍用了甚麼樂器,到現在我憑耳朵還是聽不出全部,但我真心真意覺得好聽。

    有時候和你出去看電影,總會有人認出你,興奮地跑過來嚷住要和你合照。我替你們拍下照片時,臉上的口罩也擋不住你的喜悅,所以我也替你高興。

    有時候我會想,我這種平凡人居然可以和你在一起,真的非常幸運。我是由衷地這樣想的。

    所以我從來不敢打擾你工作。我只懂得替你煮頓好吃的飯、洗好你的衣服,讓你可以安然無恙做好你的工作。

    就似一個床鋪的本份,一張被單的溫馨。像我這樣平凡的女朋友,只能如此平凡去愛你。不知不覺間,我愛了你三年。

    𝘗𝘶𝘵 𝘪𝘵 𝘢𝘭𝘭 𝘣𝘦𝘩𝘪𝘯𝘥
    𝘛𝘢𝘬𝘦 𝘦𝘷𝘦𝘳𝘺𝘵𝘩𝘪𝘯𝘨 𝘺𝘰𝘶 𝘯𝘦𝘦𝘥 𝘵𝘰 𝘴𝘶𝘳𝘷𝘪𝘷𝘦
    𝘉𝘦 𝘢 𝘣𝘶𝘵𝘵𝘦𝘳𝘧𝘭𝘺
    𝘉𝘳𝘦𝘢𝘬 𝘵𝘩𝘳𝘰𝘶𝘨𝘩 𝘵𝘩𝘦 𝘸𝘢𝘭𝘭 𝘴𝘰 𝘺𝘰𝘶 𝘤𝘢𝘯 𝘴𝘩𝘪𝘯𝘦

    𝘐’𝘭𝘭 𝘴𝘦𝘦 𝘺𝘰𝘶 𝘪𝘯 𝘮𝘺 𝘥𝘳𝘦𝘢𝘮
    𝘐’𝘭𝘭 𝘸𝘢𝘪𝘵 𝘺𝘰𝘶 𝘪𝘯 𝘮𝘺 𝘥𝘳𝘦𝘢𝘮

    //

    這個夜晚,連蓋了兩張被也有點凍,我要把身體綣曲著,倚在你胸前取暖。數著數著,原來我們一起過了三個冬季。說多不多,說少又不少,總算一起用被擋過無數個夜裏的風。

    你整晚支支吾吾,忽爾便數起我們一起的日子。

    「我哋都一齊咗三年幾啦可。呢段時間,好多謝你。」

    我是個不聰明的人,但跟你在一起的年頭,總學懂了些你的話中話。你的作品有時或許說著虛構的故事,但某些歌詞裏流動的意識是真的。沒有無緣無故的道謝,尤其是這些年間,你從未答謝過我。

    在我尚未回答你,你又開始說起你近來認識的人。你的崩緊慢慢化開了,臉上多了一份從容。你一邊剖析著她的靈魂,一邊微微揚起嘴角。直到話題回到我倆,你又再次變得崩緊。

    也許我太久沒有看過你這樣的笑意,我感覺到臉上流動著濕漉。你伸手抹走我的淚,開始跟我道歉,我就肯定你的坦白不僅是一種坦白,你的心跟著她走遠了。

    ///

    你播著新寫的歌,彷彿把此刻要講的話都種在裏面,抱歉就這樣在空氣裏蔓延開去。

    𝘛𝘪𝘮𝘦 𝘪𝘴 𝘱𝘢𝘴𝘴𝘪𝘯𝘨 𝘣𝘺 𝘱𝘢𝘴𝘴𝘪𝘯𝘨 𝘣𝘺 𝘱𝘢𝘴𝘴𝘪𝘯𝘨 𝘣𝘺
    𝘐 𝘥𝘰𝘯’𝘵 𝘬𝘯𝘰𝘸 𝘩𝘰𝘸 𝘵𝘰 𝘴𝘢𝘺 𝘨𝘰𝘰𝘥𝘣𝘺𝘦
    𝘞𝘪𝘴𝘩 𝘺𝘰𝘶’𝘳𝘦 𝘧𝘭𝘺𝘪𝘯𝘨 𝘩𝘪𝘨𝘩 𝘧𝘭𝘺𝘪𝘯𝘨 𝘩𝘪𝘨𝘩 𝘧𝘭𝘺𝘪𝘯𝘨 𝘩𝘪𝘨𝘩
    𝘊𝘢𝘶𝘴𝘦 𝘐 𝘥𝘰𝘯’𝘵 𝘬𝘯𝘰𝘸 𝘩𝘰𝘸 𝘵𝘰 𝘴𝘢𝘺 𝘨𝘰𝘰𝘥𝘣𝘺𝘦

    我們沉默,直到歌曲播完,我倆依舊困在一道無語的牆裏,連輕力敲打也不敢。由未認識你時在Spotify 上聽你的音樂,到我真正認識你,一切如夢似幻。

    直到天明,我叫你離開,離開這個租了兩年的單位。像一個舊了的床鋪,一張破了的被單,已經來到功成身退的時候。

    像我這樣平凡的女朋友,從來不懂轟烈地愛你。所以我要用最平凡的方式愛你——

    以後想起你,我會到夢裏找你,找你陪我走一趟不見盡頭的路;到夢醒後,繼續讓你放任愛著別人,就如你當初愛我一樣。

    ////

    這是一封寫給前度的信,但我不會寄出去。像我這樣平凡的前度,無須轟烈地告訴你,我仍像當初愛你一樣。

  • 葉婷赤裸著上身、下半身被凌亂的被窩蓋過,嘴邊叼著一口煙。她一手摟著我的肩膀,我就輕輕靠在她身上,大腦神經也終於漸漸清醒過來。

    她的頭髮很長,幾乎可以圈實我發冷的脖頸。今夜是聖誕節,很多留學生都去了酒吧慶祝,只有我們選擇留在這裡。這個聖誕其實是我人生以來最快樂的一次節日,快樂得我不捨得半夜的鐘聲太快響起,我想一直被她緊緊包裹著。

    我一邊倚實她,一邊嘗試想像我們的未來,但我甚麼都想不到。

    //

    由飛機起飛的一𣊬間,我便覺得有關香港的人和事暫時與我無關。我相信飛行了九千二百七十一公里到阿姆斯特丹後,男友就會在我腦裏完全溶掉、化成一潭死水,我也再記不起他的樣子。

    來到荷蘭,我身邊沒有男人,葉婷是我到這裏交流的唯一同伴。本來在飛機上我們沒有太多交流,儘管她嘗試跟我說話,我其實都沒有真正聽進耳内,因為我當時正在腦海裏殺死一個人。

    我跟葉婷被派在同一間房裡,是我們相熟的開端。明明她比我年紀小,卻很懂得照顧別人,尤其是我這種從來不能自理生活的人,儼如一塊有缺陷的石,完全地被她填充了。我們很少提起自己的私事,對於彼此的感情狀況連一知半解也稱不上。

    有一晚她喝得大醉,跌跌撞撞地走進房間。我扶住她到洗手間,她卻抱著馬桶大哭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說有關自己的事。

    她告訴我,她上一個伴侶是男人,但她發現自己其實只喜歡女人。

    𝘈 𝘸𝘪𝘭𝘧𝘶𝘭 𝘴𝘰𝘶𝘭
    𝘔𝘦𝘵 𝘢𝘯𝘰𝘵𝘩𝘦𝘳 𝘴𝘰𝘶𝘭
    𝘑𝘶𝘴𝘵 𝘢 𝘴𝘦𝘤𝘰𝘯𝘥 𝘰𝘧 𝘣𝘳𝘢𝘷𝘦 𝘢𝘯𝘥 𝘣𝘰𝘭𝘥 𝘵𝘩𝘦 𝘸𝘰𝘳𝘭𝘥 𝘦𝘹𝘱𝘭𝘰𝘥𝘦𝘥

    𝘈𝘳𝘦 𝘵𝘩𝘦𝘺 𝘴𝘶𝘱𝘱𝘰𝘴𝘦𝘥
    𝘈𝘳𝘦 𝘸𝘦 𝘢𝘭𝘭𝘰𝘸𝘦𝘥 𝘵𝘰 𝘣𝘦 𝘴𝘶𝘱𝘱𝘰𝘴𝘦𝘥
    𝘎𝘦𝘵 𝘳𝘪𝘥 𝘰𝘧 𝘵𝘩𝘦 𝘰𝘭𝘥
    𝘍𝘢𝘭𝘭𝘪𝘯𝘨 𝘧𝘰𝘳 𝘵𝘩𝘦 𝘸𝘩𝘪𝘵𝘦 𝘸𝘪𝘭𝘥 𝘳𝘰𝘴𝘦

    //

    她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有些零散的片段是有關她的過去。但她畢竟有點醉,有部分我聽不明白。加上她一直在哭,空氣裏除了醺上一層酒氣,凝住的溫度好像比外面更冷。

    我嘗試捉起她的手腕想安撫她,才發現她脈搏附近有幾道凸起的疤痕。她怔怔地看我,我便輕輕用指頭撫著她的痛處:「冇事㗎。」

    其實我沒有安慰人的能力,當下只是下意識地想撫平她,雖然這種儀式感的安慰多數沒有用。

    她忽爾飛快地壓向我的唇邊,我整個人愣住了。

    //

    也許是出於一種同情,我當晚沒有拒絕她的吻,之後都沒有。

    𝘖𝘩 𝘰𝘯𝘭𝘺 𝘭𝘪𝘵𝘵𝘭𝘦 𝘩𝘦𝘢𝘳𝘵 𝘬𝘯𝘰𝘸𝘴
    𝘖𝘯𝘭𝘺 𝘭𝘪𝘵𝘵𝘭𝘦 𝘩𝘦𝘢𝘳𝘵 𝘬𝘯𝘰𝘸𝘴
    𝘛𝘩𝘦𝘳𝘦’𝘴 𝘴𝘰𝘮𝘦𝘵𝘩𝘪𝘯𝘨 𝘳𝘦𝘴𝘵𝘭𝘦𝘴𝘴 𝘳𝘦𝘴𝘵𝘭𝘦𝘴𝘴
    𝘓𝘰𝘰𝘬𝘪𝘯𝘨 𝘢𝘵 𝘵𝘩𝘦 𝘭𝘰𝘷𝘦𝘭𝘺 𝘴𝘵𝘳𝘢𝘯𝘨𝘦𝘳 𝘸𝘩𝘦𝘯 𝘢 𝘵𝘦𝘢𝘳 𝘪𝘴 𝘴𝘩𝘦𝘥

    和一個女人住在一起並不特別,和她躺在同一張床上抱著睡覺對我而言就有點特別了。

    我喜歡葉婷的長髮,我喜歡葉婷的笑容,我喜歡葉婷的溫柔,我喜歡葉婷照顧我,我喜歡葉婷喜歡我。

    我根本忘掉了本來要在腦海殺死一個人,只限臨離開香港前和我吵架的那個男友。

    我惟獨不肯定自己算不算真的喜歡了葉婷這個人。

    直到男友在聖誕前寄了一封信過來,歪歪斜斜地寫滿了幾頁紙,我讀著並靜靜地流出兩行淚。

    𝘈𝘧𝘳𝘢𝘪𝘥 𝘵𝘰 𝘭𝘰𝘴𝘦 𝘪𝘵 𝘢𝘭𝘭
    𝘛𝘩𝘦 𝘵𝘩𝘪𝘯𝘨 𝘥𝘰𝘦𝘴 𝘯𝘰𝘵 𝘣𝘦𝘭𝘰𝘯𝘨
    𝘛𝘰 𝘭𝘰𝘴𝘦 𝘪𝘵 𝘢𝘭𝘭
    𝘞𝘩𝘢𝘵 𝘴𝘩𝘦 𝘥𝘰𝘦𝘴 𝘯𝘰𝘵 𝘣𝘦𝘭𝘰𝘯𝘨
    𝘛𝘩𝘦𝘳𝘦’𝘴 𝘴𝘰𝘮𝘦𝘵𝘩𝘪𝘯𝘨 𝘳𝘦𝘴𝘵𝘭𝘦𝘴𝘴 𝘳𝘦𝘴𝘵𝘭𝘦𝘴𝘴 𝘳𝘦𝘴𝘵𝘭𝘦𝘴𝘴

    我幾乎忘記了在聖誕過後,只限一個學期的交流會正式完結,我和葉婷都要回香港了。

    //

    和葉婷在大運河邊踱步時,聖誕的鐘聲已經響起了,阿姆斯特丹正下著更大的雪。她把我們緊貼的掌心潛進口袋的深處,發熱的暖包在這種寒流下其實沒有太大作用,但我心裏很暖。

    對她的愛我其實無能為力,就算我有多享受,我都不敢說一些無法實現的奢想,甚至提早挖破她早已痊癒的傷疤。

    「做咩啊?」也許是發現了我眉頭間的憂愁,她掌心擠出力地握緊了我。

    我搖頭,吻了她一下:「聖誕快樂。」

    「有你先快樂。」她笑意滿溢地對我說。

    每當她一回頭對著我笑,我便甚麼都說不出口。

    葉婷仍然不知道我有男朋友,也不知道我們的快樂只會永遠凝在阿姆斯特丹的夜空下。又似一場短暫的絢麗,一離開這個地方便會消失,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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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燈滅了一半,床緣透了點來自枱頭的黃光,他便把我的頭拓住。我害羞地把頭傾下,不敢直視他。他純熟地把手伸到我背後,用指頭捉實連身裙的拉鍊向下一拉,它便順住軌道緩緩下沉。

    身上的裙擺被扯開後,我第一次光脫脫地被另一個人直視、撫摸。我不懂得做愛的姿勢,所以只是半綣曲地躺在床上,讓他隨意地撩動我。我唯唯諾諾地配合他,隨意地呻吟了幾下,直到他進入的一刻,除了我和他的急促的呼吸聲,我就甚麼都聽不到。

    白牆上有一道巨影,向下沉沒。

    我喊著痛,他停下了,然後把嘴巴貼在我唇上,用力地吻了一下。

    「你愛我?」我問他。

    「愛。」他壓在我身上,手指逐漸向下爬,然後擺了兩隻手指入去,我知道初夜已經裂開了一半。

    房間依然在半暗半明的狀態,窗簾擋住了外頭的光線,我分不到現在是白晝或黑夜。一縷煙在眼前拂過,他嘴邊叼了一根煙,另一隻手用紙巾抹走手指上的赤紅。我凝視著散落在床尾的白色校裙,他便走了出去客廳,捧了一個蛋糕進來。

    「生日快樂。」他瞇起笑意對我說。

    剛才的痛感敞開了一道新的裂縫,我就這樣在生日那夜掉進了全新的世界。

    我們上床後,他說我是他女朋友。每次見面,我們都會做愛。這一年間我漸漸適應了下體被撐開的撕裂感,他挺起下體的力度更深,他便會說一次愛我。像一般情侶一樣,我們拍了很多照片、去了很多地方,我以為愛情就是這樣一回事。

    某個夜晚,我裸著身躺在他身邊,他今晚沒有吻我就和我做完一場愛。他點了煙後,冷淡地跟我說我們不合適,不如分開。我急得馬上爬到他身上,不斷用手揉著他的下體,哽咽地對他道歉:「我可以學,唔好同我分手。」

    「唔係呢個問題。」

    「咁係咩問題啊?」

    此際我已經淚流滿面。可是他呆滯地坐著,除了吞雲吐霧,就再吐不出半句話。白牆上的巨影一分為二,成為兩個隔了些距離的身影。就算我再努力地揉搓他,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我都唔知。」他最後艱難地說。

    最後我穿回自己的校服裙,側著頭從背後自己拉上裙擺上的拉鍊。離開他家後,我在街燈下踱步慢行,完全不想回家,眼角的濕讓模糊了前方的路,只剩下朦朧的黃光。我不斷握緊胸前的書包帶,思考在他床上留下的血紅、叫聲和搖曳,最後剩下了甚麼——

    我的初戀只遺下了一道完全裂開的貞操,在我翌年生日這天,我仍然不知道甚麼叫愛。